死寂。
   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在流云城的街头。
    张启山脸上的冰冷怒意早已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和认知受到衝击后的呆滯。他身后的林浩等弟子，更是如同被雷劈过的蛤蟆，张著嘴，眼珠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，脑子里反覆迴荡著那几个陌生的词汇：分期贷、损失险、战略性投资……
    这……这真的是人类能说出来的话吗？
    这傢伙难道不是哪个深山老林里刚爬出来的千年老怪，而是某个超级商会秘密培养出来的算帐先生？！可哪家算帐先生能一棍子敲没链气中期的妖兽？！
    张启山按在剑柄上的手无力地垂下，他深吸了好几口气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，语调乾涩而古怪：“你……你方才说什么？再说一遍？”
    萧辰看著对方那一脸懵逼的样子，心里也是尷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。但话已出口，人设（虽然是个诡异的人设）不能崩。他只能硬著头皮，努力维持著那副被天道银行客服附体的平静表情，重复道：
    “关於赔偿问题，我处提供三种方案。其一，分期付款；其二，购买保险；其三，风险投资。张执事可任选其一。”
    再次听到这离谱的方案，张启山终於確定自己没听错。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，衝散了他大部分的敌意和警惕，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不解和……一丝被带偏的好奇？
    “分…分期付款？如何分法？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，问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，他是来要交代的，不是来谈生意的！
    萧辰见对方似乎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，稍微鬆了口气，立刻按照脑海里的条款解释道：“林浩弟子那柄黄级上品灵剑，市价约两百下品灵石。可分十二期偿还，每期偿还本金约十六点六七块灵石，外加利息一点二五块灵石，合计每期还款十七点九二块灵石。贵宗只需出具一份担保函即可。”
    连本带息，算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张启山听得一愣一愣的，他身为筑基修士，对灵石价值自然清楚，这算法……听起来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？利息好像也不算特別黑？
    林浩在一旁脸都绿了，让他欠这个恐怖分子的钱？还要分期还？！他恨不得立刻晕过去。
    “那……那保险又是何物？”张启山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。
    “名誉损失险。贵宗一次性支付……嗯……三十块下品灵石作为保费。”萧辰根据“破折號”提供的实时评估报价，“即可获得由本……呃，由天道银行承保的承诺，未来一年內，若因林浩灵剑被毁一事，导致贵宗声誉受到实质性损害，如弟子招收困难、盟友质疑、生意受损等，可凭有效证明申请赔付，最高赔付额可达……五百灵石。”（破折號根据青嵐宗体量粗略估算）
    张启山嘴角抽搐。还能这样？钱买平安？听起来怎么有点憋屈，但又隱隱觉得……好像有点省事？
    “至於风险投资……”萧辰说到这个，自己都觉得心虚，但还是硬著头皮道：“即是看好我的未来发展，现在进行投资，用以抵扣当前债务。投资金额可协商，未来我將以……嗯……收益的一部分作为回报。”他实在没好意思说“功德点”这三个字。
    张启山彻底沉默了。他目光复杂地看著萧辰，试图从对方那平静（其实是饿的）的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跡，但他失败了。
    这傢伙是认真的！
    他居然在认真地跟青嵐宗谈生意！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！
    打？对方深浅不知，一棍秒杀妖豹的传闻恐怕不假，动手风险太大。
    赔？宗门顏面何在？
    但就这么算了？似乎又有些不甘。
    而这几个方案……虽然离谱，但竟然隱隱提供了一种……体面且看似可行的下台阶？
    尤其是第三个，风险投资？投资一个被天道催债四百亿的傢伙？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多奇葩的脑迴路才能想出来的方案？
    张启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，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。但前两个方案，似乎……也不是不能考虑？尤其是第二个保险，点小钱，买个清静，把这事彻底了结，好像……挺符合宗门那些长老们怕麻烦的作风？
    他沉吟良久，周围围观的人虽然不敢靠近，但都竖著耳朵，看著青嵐宗的执事竟然和那神秘高手“討价还价”起来，只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衝击。
    最终，张启山深吸一口气，做出了决定。他选择性地忽略了第三个最离谱的方案，沉声道：“保险之事，我需要回宗门稟报长老定夺。至於分期付款……”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林浩，“亦需本人同意。”
    他话没说死，但敌意已经消减了大半。他盯著萧辰，语气严肃了几分：“但在宗门做出决定之前，阁下在流云城还需安分些，莫要再惹出太大风波。否则，我青嵐宗绝不会坐视不理！”
    这算是警告，也是暂时的和解。
    萧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，能不打起来最好。他点了点头：“可以。”
    张启山不再多言，深深看了萧辰一眼，仿佛要把他这张脸和这种诡异的行事风格刻进脑子里，然后一挥袖，带著一脸懵逼加委屈的林浩等人转身离去。
    一场看似不可避免的衝突，竟然就以这种谁也没想到的、荒诞无比的方式暂时化解了。
    看著青嵐宗的人消失在人流中，萧辰长长地舒了口气，后背又是一层冷汗。和筑基期修士对峙，压力还是很大的。
    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，决定立刻去找个地方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臟庙。
    然而，他还没走出两步，脑海里的提示音又叮咚一声：
    【叮！潜在衝突已缓和，信誉评估小幅提升。】
    【鑑於欠款人成功推广银行概念並促成潜在保险业务意向，奖励：10天道功德点。】
    【当前总欠款：三百九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零一点八天道功德点。】
    萧辰：“……”
    这也有奖励？而且只是因为“推广了概念”和“促成意向”？
    这天道银行为了拓展业务，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！
    他苦笑著摇摇头，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乾净的饭馆。这一次，他没再被人围观，但店小二和掌柜看他的眼神都带著明显的敬畏和小心翼翼，上菜的速度快得惊人，分量也给得格外足。
    看来，他这“神秘高手”兼“金融鬼才”的名头，是彻底坐实了。
    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著来之不易的饭菜，萧辰一边思考著下一步。
    流云城看来是不能久待了。青嵐宗虽然暂时退去，但麻烦肯定少不了。而且这里的“任务”收益太低，想要儘快（虽然也不可能快）还债，必须去更广阔的世界。
    他想到了原主记忆中的一些信息。距离流云城数千里之外，有一座名为“天渊城”的巨城，那里宗门林立，商会云集，强者如雨，是附近百万里范围內最繁华的修士聚集地。
    那里，应该有更大、奖励更丰厚的“还款任务”吧？
    或许，还能打听到更多关於“天道银行”和“破折號”的消息？
    打定主意，萧辰三两口扒完饭，结帐起身（掌柜的打死不敢收钱，他只好扔下几块灵石）。
    他需要准备一下，然后儘快离开流云城。
    就在他走出饭馆，琢磨著是去买张地图还是直接问路时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：
    “请……请问，您是那位会……会『贷款』的仙长吗？”
    萧辰回头，看到一个穿著打补丁衣服、面色苍白的小男孩，正紧张地看著他，手里紧紧攥著一块脏兮兮的馒头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娘病得很重，需要赤阳草……可是赤阳草好贵……我听说您这里可以……可以借钱？”小男孩的声音带著哭腔，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望。
    萧辰看著小男孩，又感受著脑海里似乎即將再次响起的“医疗贷”提示音。
    他忽然觉得，这跑偏的无敌流人生，除了巨额债务和一堆麻烦，似乎……也多了点別的什么东西。
    他嘆了口气，认命般地蹲下身。
    “走吧，带我去看看你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