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旨尚未正式颁行天下，但秦王……不，皇帝陛下应天命、顺民心、登基称帝的消息，已如燎原之火，瞬间燃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    “新皇登基啦！国號大秦，年號启泰！”
    更夫敲著锣，嘶哑的嗓音里透著与有荣焉的兴奋，穿行在大街小巷。
    这並非官差指派，而是自发行为。
    朱雀大街两侧，昨夜还只是零星的玄色“秦”字小旗，今日已如雨后春笋般掛满了几乎所有商铺的屋檐。
    酒肆掌柜大声宣布：“为贺新皇登基，本店三日酒水半价！”
    茶楼里，说书先生口沫横飞，將早朝时“万民血书叩宫门”的桥段说得活灵活现，仿佛亲眼所见，引得满堂喝彩，铜钱如雨点般扔上台。
    坊市间，百姓们脸上洋溢著真切的笑容。
    对於大多数升斗小民而言，谁坐龙椅或许遥远。
    但他们真切地感受到，自这位新皇掌权以来，欺压良善的酷吏少了，胡乱摊派的杂税轻了，城门税减了，市面治安好了，连边关传来的都是捷报而非噩耗。
    如今他名正言顺成了皇帝，意味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，或许能长久下去。
    “启泰，启泰，开启太平！这名儿起得好！”
    一个老农蹲在街角，抽著旱菸，满脸褶子里都是笑。
    更有精明的商人已经开始琢磨：“新朝新气象，这官制、服饰、礼仪怕都要变，这里头……可有大把的生意做啊！”
    民心如水，载舟亦能覆舟。
    而此刻，这水正欢快地托举著名为“大秦”的新舟，驶向未知而充满希望的未来。
    当然，在这片欢腾的海洋下，仍有少数前朝遗老、利益受损的旧勛贵暗自嗟嘆，但他们的声音，已被淹没在歷史的巨大潮声之中，微不可闻。
    而就在满城沸反盈天的欢庆浪潮中，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，却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。
    左思提著装了几卷书简的布包，慢吞吞地穿过摩肩接踵、喜气洋洋的街道。
    他刚下学，小小的脑袋瓜里，此刻却被大大的疑惑塞满了。
    左思这个傢伙有点奇怪！
    他能把《乾史》、《列国志》倒背如流，笔下文章连夫子都赞有古风，论起前朝兴废、典章制度，同窗无人能及。
    可一旦脱离书本，他的脑子就好像……生了锈。
    同样一架水车，机灵的同伴看几眼就能说出运转之理。
    普通同窗琢磨半天也能弄懂。
    而左思，哪怕夫子手把手教上三遍，他盯著那哗啦啦转动的水轮，清澈的眼睛里依然会写满懵懂。
    它为什么会转？水为什么往上走？这不合常理啊！
    他的聪明，仿佛全部点在了故纸堆里，对於现实人情的体察、世间情绪的共鸣，却迟钝得令人髮指。
    用同窗私下打趣的话说：“左思的脑袋，是拿人情世故换了满腹经纶，亏大发了！”
    就像此刻，他茫然地看著四周。
    卖炊饼的大婶笑出了眼泪，拉著陌生行人絮叨新皇的好。
    茶楼的说书先生激动得拍断了醒木。
    连平时严肃的巡街武侯，脸上都带著压不住的笑意。
    空气中瀰漫著一种他无法理解的、滚烫的兴奋。
    新皇登基，他知道。
    秦王变皇帝，他也听说了。
    老者们喊的“天命所归”、“万世太平”，那些词句他都懂，可拼在一起，是什么意思？
    为什么大家要这么高兴？
    换个人坐那把椅子，明天的太阳难道会从西边出来吗？
    炊饼会变便宜？还是读书能更容易考取功名？
    他不明白。
    这铺天盖地的喜悦，於他而言，就像隔著一层厚厚的琉璃，看得见光影晃动，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。
    他蹙著秀气的眉头，只觉得吵闹，打算像往常一样，默默穿过这片他无法理解的喧囂，回到自己那个堆满书卷、安静得只有灰尘飞舞的小屋。
    就在他转身欲走时，一只滚烫的手猛地从旁伸出，一把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！
    “左思！左思！你听见没有！你看见没有！”
    他的同窗，平日里还算稳重的赵铭，此刻脸颊涨得通红，眼睛亮得嚇人，几乎是扑了上来，唾沫星子都快溅到他脸上，声音因为极度兴奋而尖锐变形。
    “陛下登基了！是咱们的秦王，不，是咱们的皇帝陛下！
    大秦！启泰元年！
    哈哈哈哈，盛世要来了！真的要来了！
    你还在发什么呆啊！走走走，我请你吃碗加肉的汤饼，今天非得好好庆祝不可！
    这可是……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大喜事啊！”
    左思被拽得一个趔趄，手腕生疼。
    他望著同窗近乎癲狂的兴奋脸，又看了看周围无数张类似的笑脸，那双清澈却困惑的眼睛里，迷茫更深了。
    他们……到底在高兴什么啊？
    这热闹，这狂欢，这他完全无法融入的“千古大喜事”。
    让他觉得，自己仿佛是个误闯进盛大宴会的局外人，手里拿著错误的请柬，与周遭的一切，隔著整个世界的距离。
    虽然他脑子中不明白这些，但是听到赵铭这个傢伙请自己吃加肉的汤饼。
    他的眼神亮了亮，也学著周围的人一样，低声欢呼起来。
    而赵铭见左思欢呼，兴奋的拉著他的手，便直往殿里奔去。
    而左思越靠近店，越能闻到浓郁的肉香，他的脸上便越高兴。
    毕竟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官，虽然官学学习不要什么钱。
    但是纸笔这些东西还是要自家出的，再加上他家里人口多，自然也没什么多余的钱財给他吃这些东西了。
    这一刻，他笑了，笑的非常开怀。
    他一边吃著肉，一边高兴的欢呼。
    这一刻，似乎所有人都异常高兴，高兴新的朝代到来。
    高兴的圣王即位，自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，越活越精彩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