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並没有立刻开走。
    商世靳站在车旁，看著追过来的庄留月，眼神复杂。
    “要一起过去吗？”
    “不用，我自己开车。”
    庄留月不放心，开车跟在了商世靳车的后面。
    车子驶入那条熟悉的，通往商家大宅的林荫道。
    一草一木，似乎都还是当年的模样。
    庄留月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。
    那些她试图遗忘的，痛苦的记忆，再次汹涌而来，几乎要將她淹没。
    车子在商家主宅前停下。
    庄留月停下车，却没有熄火，更没有下车的打算。
    商世靳先下了车，替庄禧打开车门。
    他看向庄留月的车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走了过来，敲了敲她的车窗。
    庄留月降下车窗，目光平静地看著他，没有一丝要下车的意思。
    “不……进去坐坐吗？”
    商世靳看著她，眼神复杂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    庄留月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“商世靳，你忘了？当年我离开的时候说过，此生绝不会再踏入商家半步。”
    “我女儿在你家这两天，她若有一点不开心，受了一点委屈，我庄留月，绝对不会放过你！”
    商世靳看著她，心中抽痛，哑声道：“我会的。这里也是她的家……”
    庄留月不再回復。
    这时，保姆已经迎了出来，笑著要带庄禧进去。
    庄禧回头，对著车里的庄留月挥了挥手，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：“妈妈拜拜！我会想你的！”
    “嗯，拜拜，妈妈两天后来接你。”庄留月也努力笑著回应。
    直到庄禧的身影彻底消失，她才收回视线，关上车窗，踩下油门离开了。
    不给商世靳一个眼神，也没有丝毫留恋。
    商家大宅內。
    商母早已等候在客厅，见到商世靳带著庄禧进来，立刻欣喜地迎了上来。
    但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瞟：“世靳，阿月她没一起进来坐坐？”
    商世靳脸色微黯，摇了摇头：“她走了。”
    商母闻言，嘆了口气，脸色复杂，“唉……这孩子，性子还是这么倔。看来，她这是还没忘记当年的事啊……”
    商世靳沉默著，没有接话。
    不过商母的注意力很快被乖巧站在一旁的庄禧吸引。
    小姑娘长得乖巧可爱，眉眼间既有庄留月的清丽，又有商世靳的轮廓，让她越看越喜欢。
    “这就是禧禧吧？长得真好看，快来让奶奶看看！”商母蹲下身，想摸摸庄禧的脸。
    庄禧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。
    商世靳柔声道：“禧禧，这是奶奶。”
    庄禧点了点头，礼貌但疏离地鞠了一个躬：“奶奶好。”
    商母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闪过一丝尷尬，但很快又堆起笑容。
    “哎，好，好孩子。坐了这么久车累了吧？世靳，快带禧禧去房间看看，我特意让人重新布置过的！”
    商世靳点点头，牵起庄禧的小手：“走吧，带你去看你的房间。”
    庄禧看著被他牵住的手。
    他的手很宽厚，很温暖，和想像中爸爸的掌心一样。
    最终，她还没捨得鬆开。
    商世靳带著庄禧上了三楼。
    推开臥室门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梦幻的粉色世界。
    粉色的公主床，白色的蕾丝窗帘，床上堆满了各种可爱的毛绒玩具，连梳妆檯和书桌都是精致的欧式童趣风格。
    整个房间充满了童趣和温馨，能看出布置者的用心。
    “喜欢吗？”
    商世靳蹲下身，紧张又期待，“这些都是爸爸……我，亲自挑选布置的。”
    庄禧打量著房间，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，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静。
    她只是点了点头，礼貌地说：“谢谢。”
    就在这时，一阵脚步声传来。
    “庄禧！为什么在我的家里？”
    寧茵茵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，指著庄禧，一脸敌意，“你出去，不要来我家！这里不欢迎你！”
    庄禧被她嚇了一跳，小脸发白，下意识地又往商世靳身后缩了缩。
    “茵茵！不许胡说八道！”
    寧久薇急匆匆地赶过来。
    她一把拉住寧茵茵，一脸歉意对商世靳和庄禧说，“对不起，世靳，禧禧，茵茵她不懂事，乱说话的。”
    她蹲下身，试图去拉庄禧的手，笑容温柔得有些虚假，“禧禧，你好呀，我是寧阿姨。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，要好好相处哦。”
    庄禧看著她伸过来的手，没有去握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，算是打过招呼。
    她不喜欢这个阿姨，上次在学校见到过，就是她污衊妈妈推了她。
    她也不想和这个人成为一家人。
    寧久薇眼底闪过一丝不快，但面上依旧维持著笑容，拉著不情不愿的寧茵茵离开了。
    房间里只剩下商世靳和庄禧。
    气氛有些尷尬。
    商世靳试图打破沉默，指著房间里的各种摆设，介绍道：“禧禧，你看这个娃娃喜欢吗？还有这个书桌，以后你可以在这里写作业……”
    庄禧却突然抬起头，直视著商世靳，“寧茵茵……也是你的女儿吗？她的房间，也是你亲自布置的吗？”
    她的声音清脆，带著孩子特有的直接，却又像一根针，刺中了商世靳心中最敏感，最愧疚的地方。
    他急忙蹲下身解释：“不，不是的！寧茵茵不是我的女儿。只有你……只有你的房间是爸爸亲自布置的！这里的一切，都是为你准备的！”
    庄禧听著他的解释，小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点了点头，“哦。谢谢。”
    这声疏离的“谢谢”，让商世靳心中一阵刺痛。
    他看著她，眼中复杂。
    愧疚又无力。
    “禧禧，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，你知不知道，我是你……”
    “爸爸。”
    庄禧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，那双酷似庄留月的大眼睛看著他，“我知道你是我的爸爸。但是对不起，我现在还不能这么叫你。”
    她顿了顿，像个小大人一样，“因为你让妈妈不开心，所以，我需要时间。”
    她需要时间，来观察，来判断，来决定是否要接受这个突然出现的，让妈妈伤心的爸爸。
    商世靳听著女儿这番话，心里酸涩难言。
    他明白了女儿的意思，也尊重她的决定。
    他点了点头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片，递给庄禧：“好，没关係，爸爸等你。这是我的电话，你隨时可以打给我，有任何事情，都可以找我。”
    庄禧接过卡片，看了一眼，放进了自己的小书包里。
    然后，她抬起头，对商世靳说：“好的，我现在想和妈妈打电话了。”
    商世靳心中微涩，却也只能点头：“好，那你打，我不打扰你，先出去了。”
    他转身走出了房间，並轻轻带上了门。
    房间內，庄禧拨通了庄留月的视频电话。
    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庄留月的脸。
    “妈妈，我已经到啦！房间好大好漂亮，是粉色的呢！”
    她举著手机，切换摄像头，给庄留月看房间的布置。
    小嘴里不停地说著“这里很好”，“我没事”，“妈妈你放心”，努力表现得开心。
    屏幕那头的庄留月，也笑著回应：“那就好。吃饭了吗？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？”
    “还没有吃饭呢，不过应该快了吧。”
    庄禧乖巧地回答，“没有什么不习惯的，妈妈你放心吧。”
    “嗯，妈妈放心。”
    庄留月的声音有些哽咽，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，“要记得按时吃饭，睡觉盖好被子，想妈妈了就打电话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的，妈妈。你也要好好吃饭，好好睡觉哦，我过两天就回去了。”
    “好，妈妈等你。”
    母女俩又聊了几句家常，彼此都避开了那个敏感的话题，努力营造出一种轻鬆愉快的氛围。
    最后，在庄留月反覆的叮嘱和庄禧乖巧的应答中，视频通话结束了。
    掛断视频的瞬间，庄禧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。
    她放下手机，爬到床上，用被子紧紧蒙住了头。
    小小的身体在被子下蜷缩起来，压抑的啜泣声隱隱约约地传了出来。
    她想妈妈了，这个陌生的地方，虽然布置得再漂亮，但是她还是不喜欢。
    可是她答应过妈妈要懂事，不能让妈妈担心。
    门外，商世靳其实並没有走远，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声。
    那压抑的哭泣声，像一把刀在他心头割著。
    他痛苦地闭上眼。
    他开始怀疑，自己强行把庄禧接过来，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？
    本想著能弥补父爱，可好像给她带来了新的伤害。
    不远处的走廊阴影里，寧久薇静静地站在那里，將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    看著商世靳痛苦懊悔的样子，听著房间里庄禧的哭泣声，眼中闪过阴鷙。
    庄留月，你的女儿，果然和你一样，生来就是碍眼的。